文|仲玉文 编辑|燕子 图片|网络

“余忆童稚时，能张目对日，明察秋毫，见渺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，故时有物外之趣”。我的童年虽然不像沈复《童趣》里那样趣味无穷，且有些清贫单调荒诞不经，然而又是快乐充实梦幻金色的。

六岁时我要上学了，老师通知家长准备好书包、小黑板、黑板擦和粉笔。我想之所以用粉笔而不用铅笔、钢笔或圆珠笔之类，应该是为了省钱吧。那时候家里确实没钱，娘用粗布缝了书包；哥哥找来一块方方正正的旧铁片，用锅底灰加水刷成小黑板；我用棉花套子缠上一小块黄布，再用细棉绳绕上几圈打个结，就成了一个小小黑板擦。

需要花钱的就是粉笔了，爹领我去了村里的代销点。只见货架上放有三四盒白色粉笔和多半盒彩色粉笔，代销员说白色的一分钱三根，彩色的一分钱一根。彩色粉笔真好看，特别是那种金黄金黄的，我好想买上一根，可爹说彩色粉笔是老师用的，就只买了五分钱的白色粉笔。我看到地上有一只印着黄色葵花的纸烟盒急忙捡起来，将粉笔一根一根装进去，蹦跳着跟爹回了家。正巧那天有客人来，看到我放在杌子上的烟盒拿起来就抽，我“哈哈哈”笑起来，大人们也笑了。

教室用的是村东南角大队部的三间空房子，学生不多西头一间就够用，十几个孩子分成四排，我因为个子矮被分到了第三排。幸运的是我不用带杌子当课桌了，只需带个小板凳，坐在一辆横放的四个木轮子的大车厢里。我的位置紧靠山墙，墙中央是太阳一样圆圆的主席像，周围满满的黄条条那是闪出的金光，前边车帮就是我们的课桌了。我高兴地上了车，把小黑板往车帮一放正合适，坐下用粉笔划上几笔挺好玩的，就这样我在公家的车上开始了读书写字，后来我戏称那段初读时光是“公车上书”。

西间上课，其余两间自然就成了运动场。那次下课了我手握白粉笔还没写过瘾，就听到一阵嘈杂声。我扭头一看，东北墙角被围得水泄不通，急忙跳下车探个究竟。原来墙角在表演“节目”，还要“门票”——半截彩色粉笔。我明知没条件观看，好奇心还是促使我凑了过去，使出浑身解数却看不到。挤挤挨挨的人墙不停摆动，我终于找到空隙看了个明白。原来是那位个子比我还矮的小东椅靠在墙角展示“眼技”，他伸出细小的食指在上眼皮上轻轻一按，眼皮就翻了过来，红红的眼皮再做个鬼脸真是搞笑，怪不得大家“买票”去看。

“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”。我放学回家急忙找来镜子试着去做。呀！我的两个眼皮竟然也能翻过来，我高兴地跳起来，心想我也能赚到彩色粉笔了，我盘算着我的门票就初定为半截黄色粉笔。然而到了学校却没有勇气走进那个墙角，也许是羞于当众展现自己的内在吧。

喜欢黄色是因为我的村庄就在母亲河黄河的怀抱里。我既喜欢黄河滩里金黄色的麦浪，也喜欢黄河滩里那金黄色的飞沙。飞沙是我梦幻中的金沙，那可是“宝物”。沙滩上干透的黄沙土被风吹得一堆一堆的，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，贴近就着日光仔细去看，星星点点有的金黄有的银白，掺了“细金银”的沙土被日光消了毒，不用过锣，就是婴儿最好的“尿不湿”。记得大侄子刚出生的时候，随大哥翻越大堤去河滩背沙土，看到金灿灿的沙土就跟大哥说：“回家用它炼金子吧”。大哥竟然答应试试，到家就让我去找旧铁勺子。我在废品堆里没找到铁勺，却找到了一把废弃的生铝勺子，大哥从布袋里搲了沙土用旧毛巾缠上勺把端着，我就蹲在地上生火续柴。烧着烧着只见勺子上出现了晶莹闪亮的银色珠珠，我惊喜地叫起来：“成功了，成功了，是银子，银子！”我指着勺子底部。大哥顺着我的手指一看顿时泄了气，把勺子一扔低声说：“是勺子化了”。

黄河滩的沙土之所以叫飞沙，是因为大风起时黄沙飞扬、遮天蔽日，就像天空拉起了黄澄澄的大幕。说来你也许不信，一个星期天刮起狂风，我突发奇想：那么黄的天空一定能染黄我的粉笔。我竟然真的把一支白粉笔放到屋门外东侧的香台上，关上门蒙头去睡，一觉醒来风停了，我翻身下地开门去看我的粉笔。只见白白的粉笔盖上了一层黄沙，我拿回屋里在小黑板上划上一笔，白色的道道镶嵌了暗暗的“金边”，原来是粉笔表面些许细沙掉落下来形成。再划时金边就几乎不见了，根本不能当黄色粉笔用，奢望再一次落空。

好一阵子我专心学习，不再去想彩色粉笔的事。有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，看到墙根多了几个盆，冒出热腾腾的气来，走近一看各种颜色的热水里全泡着棉线子，原来是娘准备织花布了。我又想起粉笔的事，就拿了几根白粉笔对娘说：“娘，给我染染粉笔吧。”娘说：“染了粉笔，就染不好线子了，等染完线子就给你染”。我只好等娘把线子捞干净，每个颜色的落水盆里各放了一根粉笔，然后又在黄色的盆里多加了一根。去学校之前我捞出来晒在香台上。傍晚一放学我就急着往家赶，从香台上拿起没干透的粉笔在小黑板上写写，总算有了色彩，却是淡淡的，特别是那两根黄色粉笔，与染前没有多少差别。

我的“炼金梦”以失败告终，就连一支金黄色的粉笔也没能梦想成真。然而“失败是成功之母”，那梦幻似的不寻常经历也许就是我生命中所获得的“第一桶金”。那梦想、那追求、那坎坷如果用颜色来形容的话，一定是暖融融的黄色，仿佛是金色阳光在照耀着我成长，即便夕阳西下，这道金色阳光依然细碎地洒在我的身上。

作者：仲玉文：山东省作协会员，郓城县作协名誉主席，中共党员，中国法学会会员，山东好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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